2019 年10月,香港苏富比当代艺术晚间拍卖会上,日本当代艺术家奈良美智的作品连续两次打破了他的个人拍卖纪录。其中,《背后藏刀》(Knife Behind Back)在长达10分钟的激烈竞拍后,以约1.96亿港元的高价成交。这不仅是他上一项纪录的近五倍之多,也令他超越了草间弥生,一举成为日本最贵的艺术家。奈良美智,《背后藏刀》,2000年,布面丙烯,234 x 208厘米,苏富比香港“当代艺术晚间拍卖”,2019年10月6日,成交总额1亿9569万港元
在同一晚上香港苏富比的另一场拍卖会上,另一位艺术家也创造了新的个人拍卖纪录,那就是中国艺术家刘野。在五位竞拍者的角逐下,他的大尺幅标志性作品《烟》(Smoke)最终以5218万港元成交。
刘野,《烟》,2001-2002年,布面丙烯,178 x 356.5厘米,苏富比香港“无涯:吉利翁·库维中国当代艺术珍藏”,2019年10月6日,成交总额5218万港元
这或许不是一场巧合——从艺术风格到职业经历,奈良美智和刘野有许多相似之处。他们的画作里都有着卡通形象的孩子、梦幻的氛围,以及一丝怀旧的惆怅。他们早年都有在德国学习艺术的经历,并在相近的时间分别回到了自己的国家,甚至还被同样的画廊代理过。刘野可以说是近年来国最受国际瞩目的中国艺术家。继2018年上海Prada荣宅为他举办个人展览之后,今年年初又在Prada基金会位于米兰的美术馆进行了为期一年的展出。去年3月,国际首屈一指的画廊巨头卓纳画廊(David Zwirner)宣布正式代理刘野,并计划今年在纽约上东区的空间里举办他在卓纳的首场个展,这也意味着刘野成为了卓纳代理的首个(且唯一)的中国艺术家。刘野,《合唱团》,2000年,布面丙烯,38 x 45厘米,佳士得香港“世纪及当代艺术”,2019年11月24日,成交总额1128万港元
藏家也迅速做出了反应——2019年是刘野在市场上爆发的一年。根据artnet拍卖数据库的信息,刘野目前拍卖价最高的20件作品中,有12件于去年成交。高价作品中让人记忆犹新的是一件去年底在香港佳士得成交的《合唱团》,这件拥有“刘野经典构图”的作品以仅仅三、四十厘米的小尺幅就拍出了1128万港元的好成绩,让市场为之振奋。当前,尽管由于新冠肺炎疫情,刘野的纽约个展命运未卜,但这并没有打击艺术界对刘野的信心。相反,人们已经开始展望——从市场角度来看,刘野会是下一个奈良美智吗?
早在青年时期,奈良美智和刘野都分别走上了留洋求艺的道路。1988年,奈良美智在日本爱知县立艺术大学硕士毕业后,前往德国杜塞尔多夫艺术大学继续深造。第二年,刚从中央美术学院毕业的刘野考入了柏林艺术学院。毕业后,奈良美智选择继续留在德国,并和位于美国加州的画廊Blum & Poe开始了长期合作。在这之后的十几年中,与奈良美智合作的画廊既有日本的小山登美夫,也有欧美的Marianne Boesky、Michael Zink等。而刘野在毕业后立即回到了国内,之后也更多地和亚洲画廊合作,其中就包括小山登美夫。刘野,《她不怯对蒙德里安》,1995年,布面丙烯及油彩,200 x 170厘米,富艺斯香港“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晚间拍卖”,2019年11月24日,成交总额2655万港元
国际化的画廊合作为奈良美智带来了丰富的履历。从2000年起,奈良美智的展览在全球范围内大量展开,其中不乏芝加哥当代艺术博物馆(MoCA Chicago)和旧金山现代艺术博物馆(SFMoMA)这样大名鼎鼎的机构。展览专著、艺评报道等也随之纷至沓来,这不仅使他名声大增,也深度挖掘了画面之下的学术与艺术价值。紧接着,他的作品价格也逐步攀升。2008年,《Yr. Childhood》在香港以649万港元的价格成交,达最低估价三倍之多,大大超出市场预期,标志着奈良美智成为了当时艺术市场的“黑马”。奈良美智,《Yr. Childhood》,1995年,布面丙烯,120 x 110厘米,佳士得香港“亚洲当代艺术”晚间拍卖,2015 年5月30日,成交总额1972港元
2010年,纽约亚洲协会(Asia Society)为奈良美智举办的一场大型个展成为了他艺术生涯中的另一个关键节点。《纽约时报》著名艺评人Roberta Smith撰文大加赞赏,也正是这场展览促使了纽约现代艺术美术馆(MoMA)和洛杉矶当代艺术博物馆(LAMOCA)将他的作品纳入永久馆藏。如今,MoMA已经收藏了130件他的作品,这对于任何一位艺术家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荣耀。2011年,佩斯画廊(Pace Gallery)宣布代理奈良美智,其丰厚的国际资源使其学术地位和艺术市场扶摇直上。可以说,得益于国际大画廊的成熟运作,奈良美智的学术价值和市场潜力从一开始就得到了充分的发挥,并在之后的二十余年内稳步上升。奈良美智,《等不及夜幕降临》,2012年,布面丙烯,193.2 x 183.2厘米,佳士得香港“二十世纪及当代艺术”晚间拍卖,2019年11月23日,成交总额9287万港元
刘野从德国归国后,形成了自己的发展轨迹,并受到了许多权威机构的认可。早在1989年,刘野就参加了中国美术馆、国家博物馆、以及上海美术馆的群展。90年代晚期,太庙艺术馆、央美美术馆、广东美术馆等均展出过刘野的作品。但刘野独特的个人风格导致他在艺术市场上显得“特立独行”。1996年,时任香港苏富比油画部负责人龚继遂指出刘野的“学术和市场有明显的错位”,认为藏家对他新的风格和技法在美学品味上的认识有明显的滞后性。龚继遂一语中的。1996年,《海的沉默》在苏富比拍出了16万的价格,是刘野第一件十万级别的作品;2005年,《温柔地杀我》在上海保利以121万成交,是第一件百万级别的作品;2010年,《金光大道》以1914万港元成交,刘野的作品第一次迈入了千万大关。从十万到百万,刘野花了近十年;而从百万到千万,刘野只花了五年。刘野,《温柔地杀我》,2002年,布面丙烯,90 x 90厘米,保利拍卖,2006年11月21日,成交总额121万元
刘野,《金光大道》,1995年,布面丙烯及油彩,170 x 200厘米,苏富比香港“亚洲当代艺术拍卖”,2010年4月5日,成交总额1914万港元
这其中不得不提到刘野与小山登美夫从2004年开始的合作。这间画廊当时也代理村上隆和奈良美智,两人有着相近的艺术品位。性格内敛的刘野与运作成熟的小山登美夫形成了完美互补,后者加快了刘野迈向市场前线的脚步。2006年,刘野开始出现在《纽约时报》《名利场》等国外报刊上,其中不乏重量级艺评人的报道。国际艺术界的关注也促进了刘野在国内拍卖市场的表现。2007年,《小海军》以717万人民币成交,但这幅画仅在三年后就以1344万人民币卖出——接近之前价格的两倍。也正是从这时开始,媒体就以“新F4”称呼刘小东、刘野、刘韡、曾梵志,取代了之前由张晓刚、方力钧、岳敏君、王广义组成的“F4”。刘野,《小海军》,2000年,105 x 92厘米,布面丙烯及油彩,保利拍卖“现当代中国艺术晚间拍卖II”,2010年6月2日,成交总额1344万元
直到目前,刘野依旧保持着平均一年一次的重要个展频率,而奈良美智在2018年就有高达七场个展。展览数量的差异也导致了国际机构馆藏的差异。毫无疑问,奈良美智已经成为了西方艺术机构的宠儿,而刘野的作品目前有四家欧美机构永久收藏。刘野会是下一个奈良美智吗?其实,仔细研究就会发现,两位艺术家在市场上的差别其实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大。从最高拍卖价来看,奈良美智的价格是刘野的近四倍。然而,奈良美智最新的拍卖纪录是之前纪录的近五倍,这个充满偶然性的高价并不能代表奈良美智真正的市场表现。当我们对比两人成交价最高的35件作品时,便不难发现,除去最贵的两件作品,两人之前的价格区间高度重叠。
刘野的下一步市场表现,是否也会继续保持与奈良美智相同的走势?可以说,由于刘野的“慢热”,他在展览、评论、以及馆藏方面还有很大的上升空间,学术价值和市场价值也尚未被充分挖掘。画廊主大卫·卓纳表示:“刘野的作品已在亚洲范围内广泛展出,但在美国尚未被许多人了解。我们将通过纽约、伦敦和香港的画廊空间,让全世界观众认识他,并将通过一系列国际展览和出版刊物,提升他的学术价值。”国际蓝筹画廊的强力推动必定会打破刘野目前的地域局限,并系统性地构建刘野在艺术史上的价值,从而将刘野的市场推向更新的台阶。由此可见,刘野的市场依旧后劲十足。
2010年12月,刘野的《齐白石知道蒙德里安》以2912万元成交,成为当时他在公开市场上最贵的作品。这幅创作于刘野职业生涯早期的作品也很好地体现出他对东西方传统的思考。画中的齐白石身处桂林山水中,手中拿着一本蒙德里安的画册,背后是呼啸而过的轰炸机。鲜艳的夕阳映红了齐白石的脸颊,让人猜不透他脸上的笑容是开心、羞涩、还是尴尬。对于这两位中西艺术史上的大师,刘野解释道,“齐白石和蒙德里安是同时期的人,如果齐白石当时知道蒙德里安会画什么样的画?或者蒙德里安如果知道齐白石,他会画出什么样的画?”刘野,《齐白石知道蒙德里安》,1996年,布面油彩,80 x 65厘米
这幅画提出的诘问,也是刘野不断探寻的主题。他的作品中融合了东西方元素,具象和抽象,叙事与非叙事。这种微妙又难以言说的平衡正是刘野个人风格的关键,也是他多年探索的结果。这种探索精神与刘野的成长经历不无关系。刘野出生于一个开明的知识分子家庭,他的父亲是儿童文学作家,母亲是语文老师。刘野从小就有着强烈的好奇心,在动荡的六、七十年代,他还能幸运地接触到《安徒生童话》《普希金童话诗集》《战争与和平》《西游记》《水浒传》等经典名作,书中生动的故事和插画为童年的刘野提供了丰富的精神养料。在德国求学的时光无疑也对刘野的风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从文艺复兴到包豪斯,刘野汲取了许多西方大师的精髓。其中,最明显的当属蒙德里安,刘野在许多画作中都向这位风格派大师表达了敬意。刘野与蒙德里安的共鸣不仅体现在形式上,更体现在创作理念上——他们都是在简化和剥离作品中的故事性。刘野说蒙德里安“要找到的不是历史进程的真理,而是艺术的真理。”刘野,《蒙德里安、迪克·布鲁纳和我》,2003年,布面丙烯及油彩
正因如此,刘野的画作在形式上更偏西方,而其中的精神内涵又不可避免地来自于东方。对于刘野来说,西方艺术、中国历史、具象和抽象这些概念都不是最重要的。他只是在借自己的经历,在艺术中“追求纯粹,在动荡的历史中寻找真实的人性”。正是由于刘野对人性本质的探索,让他不局限于任何一个流派的的艺术语言或风格,也使他在中国艺术浪潮中显得独树一帜。而奈良美智在日本波普艺术兴起时,就成为了日本“超扁平”(Superflat)浪潮中的一部分,这使他迅速收到了艺术界和市场的认可。奈良美智展览现场 © Yoshitomo Nara, courtesy of Charles Moffett, New York
如今,刘野已经是一位非常成熟的艺术家, 但他仍然不断反思并突破自己,时刻保持着自己的艺术生命力。对比刘野2000年前后的作品就会发现,他后期的作品叙事性减弱,但却有了更多的解读空间和情感张力。这种对抽象的探索一直持续到了近年,刘野作品的题材和构图越来越单纯——一幅人像、一本书、或者几根竹子,但画面的氛围和细节处理却不打一丝折扣。刘野曾经说,”某一天走到纯抽象也是可能的,但是我目前还不知道怎么去完成这个过程。“这种不确定性让刘野的作品常看常新。刘野,《匹诺曹》,2011年,布面丙烯,30 x 20厘米
同时,刘野一直独立创作,不同于奈良美智等许多艺术家选择组建工作室及聘用助手,刘野始终坚持每一笔一划都是由自己完成,一年平均只能完成八、九幅画。连他自己也承认,“我感觉我不像这个时代的艺术家。”近几个月,新冠肺炎疫情极大地冲击了全球艺术市场。然而艺术并不会暂停。随着许多展览及活动相继转移到了线上,卓纳画廊也应运推出了刘野的线上展览,不仅呈现了刘野的作品,也展示了他的画室、灵感来源、参考的大师作品,从多维度梳理挖掘刘野作品的内涵。刘野在米兰Prada基金会美术馆展览现场 @Liu Ye, courtesy of Fondazione Prada
而这只是刘野重新被世界认识的起点。对于艺术界来说,刘野真正的学术价值和历史地位都让人拭目以待。与奈良美智相比,不管是市场表现还是全球知名度,刘野都在迎头赶上,并且在秩序重建的今天有着更大的空间和视野。有了卓纳画廊的雄厚资源,刘野的未来潜力不可限量,但更重要的是,刘野本身的艺术生涯已是中国历史的见证。他不仅见证了中国当代艺术市场的发展,也见证了世界对中国艺术的关注。或许在不远的将来,刘野将不再是“下一个奈良美智”,而是创造出属于自己的热潮。刘野,《诗人》,1999年,布面油彩,170 x 200厘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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